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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起冬天走進故鄉的剎那，款款的山水就隱忍起來，日前幽綠的草坡和汩汩的澗流也隨著漸行漸遠。村落也因此顯得更加淡定從容，早已沒有炊煙的老屋被北風裹得緊緊，臃腫而又躊躇。母親經常往斑駁的墻根經過，戴著發黃的鬥笠，捧著幾把菜蔬，將斜照過來的陽光攪成零碎。從背後趕來的雞仔，沒有誰的帶領，硬擠著朝前，可能是源於這時田野上少瞭農人的辛勤，少瞭忘卻在地裡的顆顆粒粒，想著去追回秋季的殷實。
故鄉冬天的臉孔除瞭冷峻，還是極其明凈的，峰巒蒼茫襯托著湛藍的天空，將錯落宅院的輪廓鍍得透亮。特別是黃昏時候，臨近母親住房的那灣不知淌過瞭多少年的小溪，吻著沙灘，由夕陽勾勒出來的多彩天光直逼水面，立體地跳躍著，徐徐展開。很久以前的此時，母親踩在水裡淘洗地瓜，隻要感覺有異樣的刺冷，她就會告訴我：晚上要下霜瞭……如今，母親老瞭，不遠處那十幾墩橫臥在當中的供人通過的“石跳”，還是擺著幾十年前的模樣，隻是多瞭些歲月摩擦刻下的履痕，水流清瘦，靜靜地從“石跳”的空隙遊過，緩緩向東。兩岸稀疏的藤蘿和突兀的壁壘很貼近地相互偎依，仿佛諦聽著什麼，三三兩兩覓食的小鴨在悠閑涉水，撲棱棱的翅膀變幻成一團耀眼的潔白向周遭彌漫。
我那已過花甲的堂兄文米，確切地說，是長期在老傢陪伴著這裡的冬天，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，知足常樂地過日子。他年輕的時候就很擅長種茶和制茶，當然更喜歡品茶，並且癡迷南音。冬天到瞭，色香味俱全的秋茶也早已收歸囊裡，堂兄便會選擇在冬日的閑暇，蹲守在屋子裡，邀上鄰裡，或者幹脆自己一個人，論茶泡茶。有時大半天都沉浸在佛手、鐵觀音賦予的無窮快樂中，遇到雙休日，我有幸回去跟堂兄一道享受這充滿著美妙茶香的冬天。聽著他桌上電熱壺冒氣的吱吱聲，看著葉片泡開之後呈現金黃的湯色……自己的心間就立即洋溢著一種無以言說的愉悅，原來在鄉下的冬天竟然是那麼的厚實、有內容，即使是最簡單的相遇，也倍感溫暖和親切。堂兄端杯子喝茶，眼睛瞇成一條線，然後長長地吸氣，沉思片刻，抿起雙唇，齒間匝匝響動……我知道，這是他用極其細膩和專註的飲用方式，讓茶葉的精魂遁入肺腑。沉默片刻，堂兄轉過頭想說話的樣子，卻被從瓦縫拉長的光線籠罩住，難辨朦朧，我猜想，他也許晃晃地醉瞭。
母親每每在冬天裡，都顯得忙碌匆匆，她的身影簡潔清楚。雖然有點步履蹣跚，但還能活動自如，臨近老屋那幾畦菜地，一直熱熱鬧鬧，故鄉冬季裡應該成長的莊稼，不會缺少。我要是準備回城，她早已拎著裝有冬包、芥菜、蘿卜等至少有六七種時令蔬菜的鼓囊囊的袋子，等在傢門口，爬滿皺紋的面容呈出燦爛，她鄭重地對我說：都拿走吧，土生土長的好，要是過瞭冬天，有的就沒有瞭。我趕忙接過來，手心一墜，沉甸甸的感覺，母親是不是把故鄉的冬天也放在裡面瞭？！無論油煙分離機怎樣這些我是必須帶上的，因為我深知，能夠在異地找尋到故鄉冬天的印記是何等的不易和幸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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